在武汉工作了95天后,4月26日下午,郑瑞强登上了回家的列车。医院副院长、重症医学科主任,也是国家卫健委专家组成员。4月15日,最后一支援鄂医疗队撤离后,包括郑瑞强在内的一支20人专家督导组继续留守武汉,指导重症救治。包括郑瑞强在内,8位国内重症领域的顶尖专家被网友称为“重症八仙”,其中5位进入了专家督导组。有媒体因此表示,医院都把“最硬的磷”留在了武汉。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副主任、主任医师齐栩也留了下来。4月11日,本以为即将随队离汉的齐栩,连行李都已打包完毕邮寄回家,但来自卫健委的通知让他留了下来。4月26日,郑瑞强(右一)、齐栩(右五)和医护人员合影留念。新京报记者汤文昕摄作为专家督导组成员,4月15日后,郑瑞强、齐栩等人主要负责武汉重症患者的救治,包括会诊、巡诊、疑难危重和死亡病例讨论。4月24日,武汉市重症、危重症患者清零,那之后,专家督导组成员陆续离汉。郑瑞强至今记得1月23日初到武汉时的装备——一个电脑包、一个20英寸的行李箱。离开时,他的身边多了一个24英寸的大箱子,除了亲友同事陆续寄来的衣服、一线“战友”们送上的鸭脖,医院颁发的证书、奖章。齐栩记得,自己刚来的那天武汉刚刚下了一场大雪。从机场出来,路上静悄悄的,除了医疗队的大巴,再也看不到其他的车辆。如今,武汉的道路恢复了往日的活力,堵车也成了令人开心的事。常规化重症诊疗,争取“一人一策”新京报:4月15日,最后一支援鄂医疗队——医院医疗队撤离武汉。但包括你们二人在内的20位“顶配”专家仍然留守。这20位专家是怎么选出来的?为什么要让你们留下?郑瑞强:医院医疗队撤离前,留守专家的名单就已经出来了。20位专家中,有8人是国家卫健委专家组成员,5人是医院的医护人员,此外还有7人是医院的医护。这些专家大部分属于重症医学领域的,也有感染科和急诊科的人。我们留下是因为还有一批危重症病人仍需治疗。齐栩:我是江苏省医疗队的,之前支医院,后来又医院。4月11日,医院的新冠肺炎重症患者清零,我们也准备行李收拾好寄回家了。结果到了中午,我接到了队长电话,接到国家卫健委通知,需要我留下来组建国家专家督导组,我没有任何犹豫就留下了。我想,这是对我们这一段时间工作的肯定吧。新京报:4月15日以来,你们在武汉做了哪些工作?郑瑞强:我们20人被分成了4个小组,其中3个小组主要救治ICU的危重症病人。这些危重症病人的核酸检测基本都转阴了,不是新冠肺炎的问题。但他们的基础疾病和并发症比较多,多个器官功能不全,需要继续在ICU抢救或进行器官功能支持。我所在的小组,是由医院副院长邱海波带队,进驻了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附属医院西院。这些病人的病情每天都有变化,或大或小、或好或坏。所以我们每天都要查房、讨论这些变化,相应地调整治疗方案。这已经不是新冠肺炎的问题了,而是医生常态化的工作。“重症八仙”之一,医院副院长、重症医学科主任郑瑞强。新京报记者汤文昕摄齐栩:4月15日,医院副院长童朝晖带队的小组医院东院区(下称“医院”)。作为国家专家督导组成员,我们会对武汉危重症病人巡查、会诊,会针对每一位病人制定个性化的诊疗方案,争取做到“一人一策”。在医院,我遇到了一名之前救治过的患者。她已经60多岁了,2医院接受治疗,4月初我们在医院为她做了手术。当时,她的食管和气管间有个“瘘口”,吃下去的食物会涌到肺里,会反复引起肺部感染,最终导致死亡,我们采用了食管支架,堵住瘘口。到医院后,我看到这名患者就意识到要检查她食管支架的位置。果然,支架发生了下移,我们把它往上提了一厘米,调整抗生素,同时加强营养支持和呼吸康复训练。现在这名患者核酸已经转阴了,只有晚上需要间断性地使用呼吸机,她是很有希望脱机治愈出院的。新京报:第4组专家主要负责哪些工作呢?郑瑞强:第4组专家是由医院感染内科主任李太生带队,组成人员是感染科医生。他们在武汉医院、医院,主要负责“长阳性”病人的判断和治疗。“长阳性”是一个新提出来的概念,指那些核酸检测结果长时间呈阳性的人。这些患者大部分已经没有任何新冠肺炎症状或影像学表现了,只是核酸阳性。按照传染病学原理,如果他们体内是新冠病毒死病毒或者病毒片段,这样的病人就没有传染性;如果他们体内是活病毒,那他们就是新冠病毒携带者。现在,对于他们体内到底是活病毒、死病毒还是病毒片段,仍然没有定论。齐栩:一般来说,我们把连续三周核酸检测阳性的患者称为“长阳性”患者。首次确认感染三周后,患者的传染性就很小了。现在,这些患者体内的病毒片段被拿去做了病毒培养,看到底是不是活病毒,结果还没出来。帮年轻医生消除恐惧新京报:作为国家卫健委专家组成员,整个疫情期间,你工作的一医院巡查。巡查过程中,你发现、解决过哪些问题?郑瑞强:因为新冠肺炎会导致呼吸衰竭,所以我们的治疗方式主要是呼吸支持治疗。疫情早期,很多医护人员不敢给病人插管,毕竟这是传染病,之前大家也没接触过。而且有些医生之前不是重症或呼吸科的,不知道怎么插管,这就导致部分医生在呼吸治疗方面不太规范,应该插管的病人没有及时插管。对于这种情况,我们巡查时就要督促大家,尽量做到“应插必插”。为了帮他们克服恐惧心理,也会主动帮他们插管、给他们做示范。2月初的一天,武汉下着大雪,我和邱海波副院长、钟鸣教授(医院重症医学科副主任)到华中科技大学同医院光谷院区巡查时发现,这个院区接收新冠病人不久,还没有为病人进行过插管治疗。但有的患者已经出现了呼吸窘迫的症状,这是新冠肺炎病人很重要的临床表现。我们当时判断,这名病人情况严重,需要马上插管,所以就由邱副院长指挥、钟教授麻醉、我来操作。这种示范主要是帮大家克服畏惧心理。完成后我们对医护人员讲,你看,只要做好防护是可以插管的,我们这样操作是安全的,你们以后也可以这样操作。新京报:所以专家组成员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示范作用?郑瑞强:医院有个年轻医生跟我说,对于你们这些专家来讲,重要的不是你们做了多少事情,而是你们告诉别的医生,在有效防护下,插管之类的操作是安全的,病人经过努力是可能治好的。“非典”时我也是一线医生。我认为在这样的疫情下,不论是作为国家卫健委专家组成员,还是作为高年资医生,我们都可以给年轻医生做表率,给他们信心,消除他们的恐惧心理。新京报:此外,专家组成员还要进行哪些工作?齐栩:到了4月15日后的这10天,专家组成员其实就是起到了整体把关的作用,会考虑主治医师提出的治疗方案是否合理,一些他们没想到的东西,也要帮他们想到。比如巡查过程中,我们发现有些医生使用抗生素的数量比较多,我们会根据患者的情况,减少抗生素的使用,甚至停用。再有就是,医院会把病人安排得比较分散,这个病区有两三名机械通气的病人,另一个病区有四五名机械通气的病人。但气道管理需要专业人士,比如呼吸科和重症科的医护人员,如果病人分散在不同病区,医护人员势必也会分散,不方便集中管理。医院把这些机械通气的病人集中到一起,方便集中资源、集中救治。与此同时,我们把病人的管理分成几组,每组实行组长负责制,每位病人有具体的医生管理。这样就是真正的责任到人、细化到人,就能更加全面、仔细地了解患者的病情。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副主任、主任医师齐栩。新京报记者汤文昕摄前期积累经验,后期运用经验新京报:疫情期间,你牵头编写了一份《重症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呼吸治疗流程专家建议》(下称《专家建议》),当时是什么情况?郑瑞强:新冠肺炎刚出现时,我们对它还没有很深刻的认识,不同医疗队治疗的理念和方法也不同。就拿呼吸支持治疗来说,什么情况下做呼吸支持治疗、治疗期间观察哪些指标、哪些指标变化说明治疗有效、哪些指标变化说明需要调整治疗方案,大家的想法可能都不太一样,一些医生对插管也存在一些顾虑。作为重症科医生,我对插管、呼吸机、ECMO这些操作都很熟悉。所以在邱海波副院长等专家的指导下,我牵头写了《专家建议》,希望规范不同医疗队、医院的治疗手段。《专家建议》是我们根据自己在一线的救治情况写的,融合了大家在武汉的经验、教训。比如以前遇到呼吸窘迫的病人,俯卧位机械通气是有效的,但是新冠肺炎病人应用俯卧位机械通气的效果特别好,人体的机能可以得到明显改善,所以我们建议尽量多用俯卧位机械通气。这份《专家建议》的流程可能并不完美,也不是强求大家一定要这样做。大家在做的过程中如果发现了问题,我们还可以及时调整。新京报:疫情前期的治疗经验,还有哪些被运用到了后期的治疗过程中?郑瑞强:比如疫情早期武汉很冷,病人被子盖得很厚,医生有时看不出来病人是不是呼吸困难了。这时医生就不能只盯着吸氧的氧气饱和度了,因为氧气饱和度是好的,但病人呼吸频率如果没有明显下降,这说明病人依然存在呼吸困难。之前就发生过这样的事,病人上午还好好的,氧气饱和度还是好的,你还在跟他讲话,下午人就没了。所以后来在遇到这种情况,医生就要观察病人的呼吸频率,要到病床边掀开被子,看一下是不是出现了呼吸窘迫。如果呼吸频率很快或出现了呼吸窘迫,就要考虑插管。其实对于重症新冠肺炎病人来说,很少有突然发生的病情变化,大部分都是突然发现的病情变化。此前可能已经有很多蛛丝马迹表明病情是在变化的,只是医生没有注意到。新京报记者李桂实习生曹一凡编辑滑璇校对贾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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